"知道这些罐体钢材从哪来的吗?"程墨白踢翻吱呀作响的操作椅,靴跟碾过钢板接缝处浮现的"金陵机械厂1928"铭文,叶知秋的幻影突然在他耳畔轻笑:"程疯子,当年你拆机床当掩体时,可想过这些铁疙瘩会变成杀人利器?
程墨白抄起两根操作椅的钢制骨架,在冲过柯克身旁的瞬间,将骨架插入柯克的脖子,柯克捂住被洞穿的脖颈,瞠目结舌的看着程墨白远去,片刻后,流尽鲜血的柯克轰然倒下。
江面上,数艘炮艇向着中山轮逼近,不顾乘客的哭喊和摇手示意对着中山轮开始猛烈开火,不断射来的炮弹将中山轮打的起火燃烧,程墨白在另一侧组织乘客和船员登上救生船逃生,虽然不能救出全部乘客,但有半数乘客和船员登上了救生船得以逃生。
当中山轮接近水平倾覆时,船底爆破阀的蜂鸣声突然变调,首支标着"南京"的培养罐在江心水面被一枚炮弹炸开,一团淡金色孢子云升腾成三十万冤魂的形状,将笠原最后的嘶吼吞没在扬子江的怒涛中。
跃入水中,当江水的寒意刺入骨髓时,程墨白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叶知秋的军装布料正在他指缝间溶解,那些曾浸透哈尔滨消毒水与南京硝烟味的纤维,此刻已经化作淡蓝色荧光微粒,随着扬子江的暗流螺旋上升。
他徒劳地收紧臂弯,却只搂住一捧1937年冬天的记忆,奉天城外白桦林里,叶知秋把最后一支盘尼西林推进他中弹的肩胛,绷带在月光下晕开海棠色的血花。
爆炸的余波将江水煮成滚烫的熔岩与刺骨寒流的诡异混合体,程墨白的视网膜上烙着最后一帧画面:叶知秋的左手无名指在完全粒子化前,仍然保持着注射解毒剂时的弯曲角度,那是他们潜伏新京医院时约定的暗号,代表"任务完成,勿念"。
十二座城市的钟声穿透水幕传来,程墨白看见1937年的南京中山码头,穿白大褂的刽子手们正将燃烧的病历卡抛向长江,焦黑的纸灰落在叶知秋实习护士的档案照上,将她胸前的金陵女中校徽熔成"0931"的烙印,他张开嘴想大声呼喊,带着血腥味的江水却灌入咽喉,把未出口的誓言溺毙在三十万冤魂的恸哭里。
叶知秋的残影在他怀中坍缩成星云状的光团,那些淡蓝色光子排列成他们初见时的摩斯密码:"程教官,我恐怕等不到光复东北的那天了。"程墨白突然听见自己二十八岁的声音在奉天白桦林里回响:"叶同志,等赶走了日本人,我天天给你送哈尔滨红肠。"程墨白疯狂划动四肢,作战服的每个褶皱都兜着正在消散的荧光,像试图留住一缕终将熄灭的极光。
浮木撞上肋骨的剧痛让他短暂清醒。"知秋!"他嘶吼着抓住浮木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说过要陪我一生一世……"生锈的铜牌边缘割开掌心,血珠在"生于1915"的铭文上蜿蜒成河。
"卒于"后的空白处布满弹孔,透过那些支离破碎的孔洞,程墨白看见十八岁的叶知秋正在奉天医科专门学校的樱花树下背诵希波克拉底誓言,昭和十年的春风吹落花瓣粘在她护士帽的蓝十字徽章上。
江水突然变得清澈透明,他看见十二个自己倒映在不同的时空:1938年南京雨花门血战日寇的战士,1939年撕毁哈尔滨细菌实验报告的年轻军官,1941年从活体实验台抢下叶知秋的暴怒特工,1945年焚烧日军仓库时颤抖的纵火者......每个镜像都在声嘶力竭地咆哮,而此刻1946年的程墨白只能死死攥着铜牌,任凭锈蚀的边缘嵌入掌骨。
"要活着见证历史,替我看看北平的春天。"叶知秋消散前的唇语在耳道深处回响,他忽然想起那个飘着冻雨的黄昏,叶知秋在奉天监狱地牢为他缝合枪伤时,手术剪不慎划破自己手指,血珠滴落在程墨白裸露的胸膛,她苦笑着说:"这下我的DNA永远留在你身体里了。"
江心突然升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浮木开始随着江水急速旋转,程墨白在眩晕中看见无数淡蓝色光点正在波涛中进行重组,叶知秋的面容在泡沫中忽隐忽现。
他发疯一般的伸手抓向光影,试图抓住叶知秋的一处衣角,却只握住一把腥咸的江水,来自北方燕岭的季风掠过江面,将最后的光粒吹散成银河的尘霾,恍惚间似有万千声"珍重"在浪涛间此起彼伏。
当救援渔船的火把照亮江面时,渔民们看见浮木上趴着一个形如雕塑的男人,他军装口袋里的樱花标本突然发光,那是叶知秋牺牲前最后一刻攥着的奉天八重樱,十指深深抠入浮木,凝固的血迹在铜牌上结痂成"1937.12.13"的字样。
在他空洞的瞳孔深处,远方十二座城市的午夜钟声永不停歇,而某个淡蓝色的虚影永远徘徊在奉天城的樱花汛期,等着给浑身是伤的年轻军官递上消毒纱布。
残樱在四月风中回旋,程墨白的手指抚过新栽樱树的皲裂树皮,北平带来的移植土还带着松花江的冰碴,枝头嫩苞却已渗出当年奉天医科专门学校那株八重樱的淡绯色,十二份牛皮档案袋在他掌下轻颤,火漆印的樱花纹路里,还凝固着1940年金陵初雪夜叶知秋的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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